作者:北京老蚂蚁第三方股票融资
口述人:程峙(1922—2019)
访谈人员:薛刚、王立军
程峙老兵口述历史上一篇中讲了他经历南京保卫战,靠芦苇编成的排子渡过长江,逃过日本鬼子屠杀的惊险经历。本篇接着讲他后来的苦难历程。
九、狼狈逃命回家
这时我身上揣得有五块多钱。他们两个都没有钱,平时他们又抽烟,花钱多,还要往家里寄钱。我花不了多少钱,所以身上还剩有五块多。
他们第一句话就说:“哎呀,这里有烟卖!”他们说没有钱,我说我有,给他们一个人买了一包红锡包牌香烟。那时候就抽红锡包烟,十根,一个人一包,他们高兴得很。我们又在车站买了胡辣汤、烧饼,吃饱了以后还是坐这列火车,到郑州转车,一路颠簸回到了武汉。
展开剩余93%火车快到武汉时,胡星礼说:“我们这一身破破烂烂的,怎么见人啊?比要饭的都差劲。”他说他家在日租界不远,那里有个澡堂,他叫我写个条子,拿到洗澡堂,让澡堂服务员回去找他的幺爸。他家有自己的私包车,他幺爸就会带来两个私包车,把长袍、大褂给我们拿来,我们就可以换装了。
火车到了刘家庙的江岸车站,我的小舅和外婆,就住在江岸草街90号,他们还在那里。我说我有个舅舅在这里,我就先回我舅舅那里去。
我回到了舅舅家,外婆一看到我,一会儿哭一会儿笑。他们说,南京死那么多人,当官的都回来了,一问我,都说不知道,以为我死了。
见了外婆以后,我说要回去看看我祖父。这样我回到了孝感翟家湾祖父那里。祖父也以为我死了,看到我平安回来,祖父高兴地说:“你不要出去了,你这个命啊,活得不简单,何必去当兵?我供你继续读书,你长大了可以教书。”
无论祖父怎么劝说,我都不干。那个时候我会开车了,眼光不一样了,对农村看不起了。我觉得私塾里的那些四书五经、幼学什么的,读了也是囫囵吞枣,没有什么文化水平。
十、回部队重操旧业
三天后我跟祖父讲,我要回汉口去看看。我就离开祖父了,又到了汉口。我一到汉口,就去姨夫家。部队的连长、排长,都在我姨夫那里。这时候见面,他们很尴尬。南京危急时,他们连招呼都没有打,悄悄地走了。这些人本质就是那样,只想着升官发财。
他们问我还到不到部队去?我说我没路走了,我还去。这样子又跟着他们一起到了湘潭。
到了湘潭后,1938年初,我们原部队改编为200师1150团,团长胡献群,我们是第1营。200师师长是杜聿明,副师长邱清泉。
南京失守,部队的战车和坦克都丢了,国民政府又购买了意大利、法国,还有苏联的战车装备。苏联坦克九吨半重,还有一吨半的意大利菲尔特等等,还有一些其他国家生产的小坦克。我开过的水陆两用坦克,就是由长沙一直开到湘潭。
在湘潭集中后,部队开始学开坦克,有专门的教练和教练场,大家轮流开。我学的是英国履带坦克叫威克斯,学习起来很快很容易。部队征求我的意见,开坦克还是开汽车,我说我开汽车吧。我调到汽车排开汽车了。
这支机械化部队在湘潭整训了一年多时间,然后参加信阳保卫战。我也参加了战斗。我在第7连补给排,开着德国奔驰汽车,往前方运送补给。奔驰的这种汽车既能拉人也能拉坦克,小型的,三吨水陆两用的那种,把货箱板两边撤掉,只要底盘,坦克车开上去。从陕西运到成都,就是我们那个汽车运的,我运了好几次。
十一、伤寒大病难愈
就在信阳战事吃紧的时候,我得了一场重病,患上了伤寒细菌病。全连很多人都感染了。我病得很厉害,发高烧,昏迷不醒,住进了医院。
我醒来的时候在火车上,把我拉去武汉,这一列车全是伤员。这时武汉周边也吃紧了,武汉的医院不敢接收。这列火车就一直停在武昌大智门火车站,医院负责人跟我们打招呼,说他不接收。
医院不接收,我们就下不了车,他们就把我摆在火车厕所外面。
日本飞机轰炸武汉,把我炸醒了,我想站起来,但脚下全是伤员,根本站不起身。一个伤员说:“我没有办法,没有铺盖,天气这样冷,我只能在你脚底下暖和一下。”
我每说一句话都很吃力,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清楚,只好随他了。隔了一会儿他把铺盖拉过去了。火车上卖开水的小男孩,他夹着一个水壶。我叫他:“来来来,让我喝。”那一壶水大概五六斤吧,我喝了个精光。但我没有钱。小孩说:“我妈妈还在等我,把水卖了,她买米煮稀饭。”
我实在没办法,只好把身上第5军短袖运动服脱下来,说:“你拿去卖,可以卖几毛钱,去买点米吧。”小孩不要衣服,边哭边提着水壶走了。我很内疚,很难过,但没有钱,怎么办?
(2017年9月19日接受访谈时的程峙)
我们只有原车返回信阳。途中日本飞机追着火车跑,一会儿来轰炸,一会来扫射。列车长一看不行,就把车往铁轨上一停,拉响警报。警报一响,一列车伤病员都跑光了,只剩我一个。我跑不动,只有听天由命。
不晓得走了多久才到信阳,车站铁轨被炸翻了,火车进不了站。我只好下车,想办法回医院去。千辛万苦回到医院,才知道医院也被炸了,炸成了火海。
日军飞机把整个信阳城炸成一片废墟。胳膊、大腿零星散落地上,一片惨象;每一处房子都在燃烧。我现在回忆起来,仍然感觉非常凄凉。
我不晓得怎么办,只好到原来部队住的地方去碰碰运气。几里路,我走了一两个钟头。来到驻地一看,空无一人。我问路旁一个老太太。她说昨天晚上听到车子响,今天早上就没有人了,也没有车了。我问到哪里去了?她说不知道。
我心里那个难受啊!我才十几岁,难道就要这样死了?
没有办法,我只好拄着木棍,折回信阳城里。好不容易回到信阳,天快黑了,我突然看到一辆200师的车子,正是我原来开过的那辆车。门徽我一眼就认出来,是我们200师的专用车门徽。
我赶紧走过去仔细一看:是营部的车子,他们正在废墟里挑拣木材当柴火。我跑过去一看,都是我认识的人。
我病得很重,声音很小,我对一个张副官说:“我是程汉鑫。”
“你是程小鬼啊!”他很惊喜。
我病得人整个脱相了。他说:“好!好!你回来就好!不怕,我们等会儿捡柴火烧锅。回头我们回营部要经过你们连上,捎上你。”
他叫两个人把我牵过去,摆在担架上,捡好柴火以后把我送到连上去了。这样子我才活了下来。那时我死的心都有了,没人管啊,谁管啊!
回到连部,原在南京当排长的钱胜江,现在当连长了。他派一个叫黄玉颖的女兵照顾我。她是高中生,我们一起当学兵的。钱连长指定她说:“你的任务就是照看他,他年龄小,不懂事,需要钱就找司务长借,有什么事就找我。”
黄玉颖照顾了我半年多,我们成了好朋友。
十二、趁机脱离部队
不久部队从信阳撤退到许昌,后来一直走到陕西。整个路程我都睡在车上,人快不行了,每天昏沉沉、迷迷糊糊的。
到了陕西西安的灞桥,部队住在孙蔚如老家的村庄里。吃住问题解决后,部队恢复了以往的训练状态。那时都是三操两讲,我一直病着,没有出操,也没有上课。
半年后,我们由灞桥搬到瓜洲村一带,配合西安七分校教学、训练。
1940年我们整个部队又调到成都,我们连驻扎在北教场,还是配合军校训练,一直搞到1942年,我才离开这个部队。那时候我当上排副了。
十三、押车重庆失败
成都的店面都开放了。我穷害怕了,听战友讲,开汽车来钱快。那会儿我年轻,又没结婚,只想开车赚钱,把生活搞好,不愿意干装甲兵。装甲兵少尉才42块钱,吃一包红锡包的烟都得一块几,钱不够用,我就不干了。
我想去借新车来开,想开车找钱吃饭。我脱离原部队,跑到暂编汽车兵团,当上了汽车兵。
汽车兵是搞军运的。汽车兵连连副叫冯玉兰,原来是我们装甲兵团里面的上士班长,我是中士。我们接到一个任务,押送十辆军用吉普车去重庆。这些车都是美国造的,送到战区当指挥车。
我和我们连副两个人搭档,连副负责带队,我负责押队。我们连的汽车兵都很年轻,很多以前是装甲兵或者炮兵,开新型的吉普车走崎岖山路都没有经验。结果不但没有按时交车,路上还事故不断,故障连连。十辆车到了重庆时只剩下三辆完整的。
我是负责押车的,留在了贵阳。冯玉兰跑回来对我说:“我们要遭进监狱,十个车子翻了七个,交通司都晓得了。”我说:“我不坐这个牢,大不了不干了。”结果他被抓去坐牢了,听说最后死在牢里。我跑到成都的航空委员会里,开小车去了。
十四、转投汽车兵团
我那时年轻,不知天高地厚,只要有个能混饭吃的地方就行。国民政府航空委员会在成都的参谋学校,在新南门。我前前后后在那里干了一年左右,又回到汽车兵连。因为原装甲兵里面有个排长叫王家华,他此时是汽车兵连的连长。他叫我去帮他。
一朝天子一朝臣嘛,既然有这样的关系,我就由成都一下子跑到昆明去了。
以后暂编汽车兵团改为汽车兵13团,1945年日本投降以后,整个团调到西北。到了西北后王家华非要我当排副,我当了几个月,真的不想再干了。国民党军队里官阶界限很厉害,我又不是黄埔出来的,有时候军饷也发不下来,大家都靠挣外快维持生活,这样的日子很没有意思。所以,我借机请个短假离开了部队,再也没回去。
十五、总得贵人相助
1948年我回到成都闲居。到了1949年,一个原来在南京的同事,也是当勤务兵的,叫尹伟忠,他在重庆第四补给区当汽车动力连连长。他给我写信说:“你来协助我吧。”
这时我成了家,我妻子是我在新南门航空委员会开车时,别人介绍我们认识的。那时她叔爷在新南门附近开了一家茶馆,她在那里帮忙。她比我小两岁半,我们1946年在成都结婚。
正巧此时我妻子生第二个孩子,难产,我耽误很长时间才到重庆,找到尹伟忠。尹伟忠说:“哎呀,你来晚了!排长啊、连副很多缺都补齐了。你要么跟我当司务长吧?”我说:“司务长这个干不来了。”
他叫勤务兵给我端点米来,拿点钱来,按月送到我家里。我说:“这算啥子哎?”我没有接受。
有一个原来在航空委员会开车的同事,自己开了一家商车行,当了老板。他看到我有困难,主动把他准备结婚的房子让给我住,我正好借这个时机,等我弟弟来重庆。
我从南京跑回老家后,弟弟一直缠着我,要跟我一起当兵。我没有同意。我回武汉后的第三天,弟弟就离家出走了,一个人跑到外面流浪,直到1945年抗战胜利,才回到武汉二姨夫家里。
我在重庆后,二姨夫劝弟弟到重庆来投奔我。他们以为我是开车行的大老板哪。弟弟到了重庆,我只好把他安排到了尹伟忠的连里当了一名上士。后来他参加了解放军,参加进藏,还入了党。
十六、脱籍部队求生
1949年重庆解放,到1950年8月份,我遇到原来在汽车兵13团一起开车的山东人邵华,他此时已经是解放军的一员了。这次他们部队由西北进军西南,他来到成都。一天,我们在走马街碰到了。他得知我赋闲在家没有工作,也没有生活来源,就给了我五元钱,让我和妻子做点小生意维持生活。
结果搞了几个月还是没有搞下去,又失去了生活来源。邵华又找到我说:“钱不钱的无所谓,我们有两年多没有见面了,我不知道这两年里你在做什么,所以我要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困难。”好像是考验我的意思。
之后他把我正式介绍到十八采购站当驾驶员。当时采购站里有两部老式日本汽车,我们花了一个多月时间修理,可以上路了。这时邵华征求我的意见:如果这两部车算公家的名义,驾驶员可以穿上军装按照军人的供给制待遇;如果按照私人车辆,那就是商车待遇,工资可以高一点。
我考虑到家里老婆孩子,负担很大,就选择了商车待遇。
新中国成立前,我跟祖父在日租界看到“华人和狗禁止入内”大幅标语写在那里。那时我十一二岁,就想:怎么把华人和狗并在一起说呢?感觉不是滋味。一个国家不强大,老百姓就要受罪,抬不起头来。
我这一辈子风风雨雨,坎坎坷坷,糊里糊涂的,为了吃饭去当兵,最后逐渐受到教育,慢慢成长,懂得一些事了。一个国家要富强,才不会像从前那样任人羞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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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者简介:王正兴,原解放军某野战部队军官第三方股票融资,曾在步兵分队、司令部、后勤部等单位任职,致力于战史学和战术学研究。其倾心力作《这才是战争:抗美援朝(第一卷)敌我详情及初战》现已出版,获得解放军档案馆、国防大学、军事科学院、清华、北大、浙大、国防大学、军事科学院、国防科技大学等单位的肯定和订购。后续各卷正努力写作中。《这才是战争》和《这才是战争·将略》还有少量余书。有关信息敬请关注公众号“这才是战争”。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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